51万骨成灰无胜负,一朝血战两凋零下
作者:银钩月      更新:2025-12-09 13:32      字数:2337
  对面的箭雨并未断绝。
  眼见大宸军队冲上来,磐岳阵中号角一变。
  无数身披铁甲、手持淬毒刀剑的磐岳武士,如狼群般从箭楼下涌出,迎着大宸的盾墙狠狠撞了上来。
  砰——!
  两军对撞,血肉横飞。
  磐岳人久居山林,身法诡谲灵动,手中的弯刀更是在毒液中浸泡过,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色。他们不求一击毙命,只求划破大宸士兵的皮肤——见血即毒发。
  平原之中,大宸的重盾兵与磐岳的黑甲死士绞杀在了一起。
  一名大宸校尉被磐岳兵的弯刀砍断了双腿,却仍死死抱住敌人的脚踝,直至被乱刀捅死;而那名被抱住的磐岳兵还没来得及拔刀,就被侧面冲上来的大宸长矛手扎了个对穿,两人以此种姿态僵死在一处。
  战场上没有所谓的战术,只有最原始的搏命。
  毒血、残肢、内脏,混杂着泥土,铺满了每一寸土地。每前进一步,都要踩着数不清的尸体。
  宋还旌冲在最前面。
  他手中的玄铁重剑大开大合,每一剑挥出,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。但磐岳的精锐死士死死缠住了他,数把毒刀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向他砍来。
  “嗤”地一声——
  一名磐岳死士拼着被宋还旌腰斩的代价,手中的毒刃狠狠划过了宋还旌的左臂。
  伤口不深,甚至没有流多少血。
  但下一瞬,一股阴冷至极的寒意顺着伤口瞬间蔓延半个身子。宋还旌握剑的手猛地一僵,那种无法抗拒的沉重感和昏睡欲如潮水般袭来。
  是睡尸毒!
  这种毒霸道无比,哪怕是一头蛮牛,蹭破点皮也会在十息之内倒地不起。
  宋还旌的身形猛地踉跄了一下,视线开始模糊,眼前的厮杀声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膜,变得遥远而失真。
  “将军!”身后的亲卫惊恐大喊。
  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、防守空门大露的刹那,一支暗处的冷箭,带着尖锐的啸声,“咄”的一声,深深钉入了他的右肩胛骨缝隙之中!
  “呃——!”
  这一箭,淬的是“夜昙骨”。
  剧烈的、仿佛要将骨头生生融化的腐蚀剧痛,瞬间在右肩炸开。
  一冷一热,一睡一痛。
  两股截然相反的剧毒在他体内疯狂撕咬。睡尸毒想拉他坠入黑暗的深渊,夜昙骨毒却用凌迟般的剧痛强行将他从昏睡中扯回清醒的地狱。
  若换做常人,此刻早已崩溃而亡。
  但宋还旌没有倒下。
  他浑身颤抖,双目赤红如血,额角的青筋因为忍受极致的痛苦而根根暴起。他利用那股钻心的剧痛,硬生生地冲破了昏睡的迷障。
  他反手挥剑,将那名偷袭的弓手斩下。
  他不想睡,也不能睡。
  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、不知疼痛的怪物,拖着逐渐发黑溃烂的右肩,和逐渐僵硬麻木的左臂,在乱军丛中机械地挥剑、杀戮。
  所有靠近他的磐岳士兵都感到了恐惧。他们看着这个身中双毒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大宸主帅,就像看着一个来自黄泉的修罗恶鬼。
  黄昏之时,乌云密布,随后暴雨如注,倾盆而下。
  酝酿了许久的第一场春雨,终于到来。
  双方都已精疲力竭,每一刀挥出都变得无比沉重,伤亡早已超过了各自的承受极限。
  当——当——当——
  鸣金收兵的铜锣声终于在夜色中凄厉地响起。
  如潮水般涌来的磐岳大军,终于像退潮一样,留下了满地的尸骸,缓缓退回了黑暗之中。
  宋还旌拄着重剑,站在尸山血海之中。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,眼前只有一片血红。
  战场上,只剩下风雨声和濒死者的喘息。
  宋还旌的玄甲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,全身都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浆。左臂无力地垂着,早已失去了知觉;右肩的伤口发黑溃烂,深可见骨。
  周围幸存的亲卫踉跄着围拢过来,想要搀扶他,却又被他身上那股骇人的死气震慑,不敢靠近。
  “将军……”徐威声音嘶哑,试探着唤了一声。
  宋还旌没有动。他的双眼虽然睁着,却毫无焦距,只有赤红的血丝布满眼球。
  直到确认磐岳大军彻底退去,耳边那嘈杂的喊杀声归于虚无。
  宋还旌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,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里,轰然倒下。
  ……
  中军大帐,灯火通明。
  七八名军医围在床榻前,满头大汗,神色惶恐至极。
  床榻上,宋还旌双目紧闭,处于极深度的昏迷之中。但他并未像其他中睡尸毒的士兵那样安详,反而浑身肌肉紧绷,时不时剧烈抽搐,仿佛在梦中经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。
  “怎么回事?为何还不施针?”徐威急得双眼通红,一把揪住军医官的领子。
  “徐将军,没办法啊!真的没办法!”
  军医官跪在地上,手里捧着银针,却颤抖得不敢落下:“原本夜昙骨之毒,可用新法以金针刺穴,激发毒性游走,逼至一指或一肢,截去即可保命。”
  “可是……可是将军他还中了那种让人昏死的阴寒新毒!”
  军医官指着宋还旌发黑的印堂和溃烂的右肩:“那新毒霸道至极,让将军全身气血凝滞,如同死水。我们若是强行用药激发夜昙骨的毒性,两毒相撞,非但逼不出毒,反而会让毒素在他体内彻底炸开,瞬间攻心!”
  徐威愣住了:“那就是说……不能截肢?”
  “截不了。”军医官瘫坐在凳,“毒素被锁在五脏六腑,根本引不到四肢。”
  此时的宋还旌,正处于一种生不如死的炼狱之中。
  睡尸毒将他的意识死死按在黑暗深渊,让他无法醒来;而夜昙骨毒却在他的血肉中疯狂蔓延、腐蚀,让他即使在昏迷中,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种皮肉分离的剧痛。
  想醒醒不过来,想死死不了。
  这种痛苦,比凌迟更甚百倍。
  “那怎么办?就这么看着将军疼死?”
  军医们面面相觑,最终只能低头,给出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:“除非……除非能有人懂得化解那新毒的药理,让气血重新流动。否则,我等……束手无策。”
  帐外,风雨呼啸。
  这世间唯一懂得解毒之法的人,此刻却在远在天边,不知去处。